閱讀困難 - 一些可能對老師有幫助的資料

閱讀是什麼?

閱讀基本上是一個理解文字的過程,要學懂閱讀,學童必先學習相關的文字符號,及其所標示的聲音和意義。 學習閱讀就是,學習配對「文字符號:語音單位」及配對「文字符號:語意單位」的過程。 近數十年有關閱讀理論的研究,大部份結果均指出,「文字符號:語音單位」的配對,對學習閱讀有極大的影嚮。在拼音文字來說,理論上,能掌握「文字符號:語音單位」的關係,就可以拼出所有字串的讀音, 再通過讀音找出該字串的意義,配對「文字符號:語音單位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。奇怪的是,在中文的研究裏,也有類此的結論。

所有曾經做過閱讀的語言中,都發現約有5﹪,擁有正常智力的兒童 (有說10﹪,也有說小一點的數字,關鍵在尺度上的寛緊而已),經過良好教育,仍受較嚴重的閱讀問題困擾。此跨文化的現像,似乎隠隠指出,閱讀障礙必有一個放諸世界皆準的成因;有學者更進一步認為,這原因必與語音系統的發展有關。

不同的文字系統的 「文字單位:語音單位」的一致程度不盡相同,有一致性非常之高的,如意大利文,幾乎是一個文字單位對應一個語音單位;亦有一致性較低的文字系統,一個文字單位可標多個語音單位,和一個語音單位對應多個文字單位;中文的一音多字(司,師,施)及一字多音(長大,長短)的情況也相當普遍。那麼,閱讀的學習,是否跟文字系統的標音一致程度有關;越一致越易,越不一致越難。假如這是真的話,相對於意大利文,中文的閱讀障礙患者的比例應比較高才對,但實際情況似乎並非如此。那麼,是理論錯了,還是中文的「文字:語音」並非如想像中那麼不一致。

GPC Rules 及 OPC Rules

研究閱讀和拼音文字的文獻中,談論得最多的是 “Grapheme Phoneme Conversion (GPC) Rules” 這個詞,按字面譯是「文字單位和語音單位的轉換」規則。當中最成功的一個理論就是:閱讀困難源於掌握不到GPC Rules。所以很多的閱讀障礙療程,均以教授GPC Rules 為教學策略,成功的個案也不少。那麼中文有沒GPC Rules 呢?

在半個世紀以前,不少人認為,中文的基本書寫單位是方塊字,但近年已很少聽到這樣的說法了。時下的共識是,聲旁、形旁(例:銅字中,金為形旁,同為聲旁),也有學者說是部件, logographeme(比筆劃大,比聲旁小的單位)。文字單位由方塊字變成了聲旁、形旁 , 而語音單位仍然是音節(syllable,因聲旁的語音單位仍然是音節),「文字單位:語音單位」的一致性也出現了變化,新的文獻, 都以中文OPC 規律,去形容中文字的文字單位和語音單位的關係。

中文OPC 規律可以概括為, 一個形聲字,其整字讀音和聲旁相同的話,為規則字(例:鱸),不同的話為不規則字(例:概)。擁有同一聲旁的單字,其讀音越固定(例:納,吶,鈉,納)則其一致性越強,越不固定(枱,治,冶,怡,苔),其一致性越弱。按照其規則性,及一致性,中文形聲字可以作以下分類:(1.規則一致RC;(2.不規一致IRC;(3.規則不一致RIC及(4.不規則不一致IRIC。縱使遇到不認識的字,除IRIC字,其他三類字均可以規則性或一致性規律(OPC Rules)準確讀出。從HKCPSC(香港小學中文字數據庫)提取出來的資料顯示,以六年級為例,如學童能掌握運用 OPC規律,他們能準確讀出2841個形聲字中的1889個字(66.5%),加上他們已懂得的711個聲旁,和739個高頻字(例:一,我 ,不,的,了),在3842個單字,一個學童不用花很大的精力就可以讀出大概3339個(86.9﹪),能拿到八十分以上,已經是不錯的成績了,中文字也不如想像中難學。

要留意的是,低年級的形聲字比例較高年級的為小,能夠用OPC Rules 的字也較少,而小一所學的文字,RC,RIC 和IRC 較高年級(P3 以上)的為低,故此低年級的功夫做得好,高年級時受用不盡。

初生嬰兒,不用上課,只要有一個語言環境,大部份的兒童都會在上學前都學懂說話。 閱讀不像語言發展,並非與生俱來的能力,而是後天學習的成果,不上學就會變成文盲。與其說閱讀發展,不如說成是一門技巧的學習,就如學習打球、游泳、行棋或彈琴...,必須經過長時間的緞練,才能做得好。越複雜的技能,需要的時間越長,運用的策略也越多。有足夠的緞練,加上策略運用得宜,就能舉一反三,不用生吞活剝的強記,技能的學習就能突飛猛進。閱讀是一門相當複雜的技能,學童能及早掌握GPC Rules(拼音文字)或 OPC Rules (中文),又有足夠的緞練,能靈活運用規則,閱讀學習就會順利一點。但決定一個人的閱讀能力高低,要視乎個別學童對規則的掌握的深淺,及運用規則的靈活程度。從這個角度看,閱讀的學習及閱讀能力的提昇,是一個由低至高的過程,很難劃一條界,過了是正常,過不了是障礙。當然有些學童,完全不懂得運用策略,單靠強記,去完成學校有闗文字操作的要求,P1及P2尚可勉強應付,到P3則捉襟見肘,在文字操作上的弱點暴露無遺。為什麼是P3呢?

構詞法

無論是有關中文閱讀的研究,或個人經驗,均指出P3是關鍵的一年,大部份學童P3時學懂得閱讀。根據我們以小學教材建立的數據庫顯示,學童要學習的新字數目,按年遞減,而新詞的數目則按年增加,在P2已經以倍數超越單字,P3時更多至4到5倍,正正就是在這個學習詞語的飛躍期,學懂閱讀。單從數字觀察,學習的重點,由P1的單字,逐漸轉變為詞語。

現代中文有大概3,000個常用單字,它們經組合後,構成40,000多個多字詞。事實上,大約77﹪ 的中文詞滙是多字詞。理論上說,學懂兩個可以自由組合單字, 經組合後多衍生兩個詞語,例:學懂了“王”字和“國”兩個字後,可以將之組合為 “王國”和 “國王” 一共是2個單字詞,2個雙字詞,合共4個詞。3個字的話,就可以組合成6個雙字詞,6個三字詞加上3個單字,共15個詞。這些組合在P2後開始活躍,按年增加至六年級的8000多個,成年時的40,000多個。

問題是,學三千多個單字已感吃力,學童如何應付那按年增加的詞語呢? 遇到一個新的多字詞,有兩種方法可用,一是強記那多字詞的發音和其意義,一是分拆多字詞為單字,以分析方法去了解和學習。以“食店”一詞為例,學童可以將之分拆成“食”和“店”,以其單字的意義,推出“食店”的意義,並以單字的讀音去記憶整詞的讀音。相對於四萬多詞,記憶三千個單字當然比較輕省。這種以分拆多詞,並以單字組件去學習新詞能力,現稱為語素意識,或構詞意識。可以想像單字認讀能力不足的學童,建立這構詞意識是吃力不討好的。縱使有單字認讀能力,也不一定可以建立一個有效的構詞意識,當中牽涉到詞及組成字的透明度(transparency)、能產度(productivity) 、粘著度(boundedness)和語素﹣構詞法(morpho-syntax,“國王”是王不是國,“王國”是國不是王)等不同意識,由於篇幅所限,不能在此詳細討論,且讓我以一個被忽略,但深具啟發性的理論作結。

加工單位大小和學習閱讀的關係(Grain Size Theory)

這理論有三個要點, 首先,這理論集中討論,在發展過程中,不同加工單位(processing unit)的大小變化如何影嚮閱讀的學習。文章開始時已交待過,學習閱讀就是,學習配對「文字符號:語音單位」,但研究發現語音的加工單位, 是由較大的單位如多音節的詞,慢慢發展到較細小的單位如單音節的字;而文字加工單位,卻是由小單位如部件/ logographeme開始,慢慢發展到較大的單位如整字或詞。可以想像,在開始時,學童會面對文字加工單位大而語音加工單小的錯配現像。 舉例:假如學童的語音單位是雙字詞,而其文字的單位是單字的話, 在朗讀單字時,“喜” 字有可能唸為“歡”因為他的語音單位是較大的 “歡喜”,而“潔”有可能唸成 “清”,因他的語音單位是較大的“清潔”面對一個單字學童只有二擇其一。這樣的錯配,對學習閱讀沒有裨益。直到語音的加工單位漸漸縮小,而文字加工單位漸漸增大,相互匹配時,閱讀的學習才能發展。

第二,加工單位大小的選擇,與文字的一致性有關, 越不一致的文字,其加工單位會較大,以確保一定程度的一致性; 越一致的文字,加工單位會比較細小。 但加工單位越大,要記憶的單較多;加工單位越小,要記憶的單位數量較少。學童必須在兩者中取一個平衡。

第三,加單位大小的發展速度與教學方法有密切關係。入學後,如學校有教授GPC Rules (英語)/OPC Rules (中文)的話,學童的語音單會較迅速地達至較小的層面,不然的話,他們的語音單位會較大,令其與書寫單位達至相互匹配的時間拖長 。

結語

面對讀障學生,老師的工作甚為艱鉅,在學問上的要求亦不少,讓我羅列一些可能的任務,讓老師/準老師們參考。老師的任務是傳授閱讀策略,使學生能夠以最經濟的方法, 以中文為例,要認讀3800多個單字,及在P3以前,建立構詞意識,讓學生能夠在小學掌握8000多個詞,在中學時能夠掌握上萬個詞。要達到這樣的目的, 老師需要對中文單字的規則性和一致性、 對構詞意識的建立,有一定的認識。 面對不同程度的閱讀困難,老師或相關的專業人員,需了解個別學童的語音加工單位和文字加工單位大小的轉變,方面制定恰當的教學方法,幫助學童學習閱讀。

是不是太沉重了吧!可能的任務變成不可能承擔的任務。慶幸的是今天的教學團隊,不再是單單由老師組成,也有其他專業的參與,只要目標正確,各專業互相合作,不愁找不到出路。

 

梁文德

二○一○年九月十四日